心魔·大漠沙如血（8）
他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行刺者的身份地位，似乎在说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狄仁杰看向扶故部的首领：“阿史那铁真，扶故部是不愿归属大唐了？”
阿史那铁真的脸色如铁，紧闭双唇一语不发。他身边的一个长老模样的人却道：“狄大人，我们怀着赤诚的心向天可汗发出求救的信号，指望着他能以慈悲的心胸帮助草原上受苦受难的人渡过这寒冬。天可汗怎么能厚赐铁勒部而苛求我等六部？”
尉迟真金碧目微合，赤眉冷敛，全当没听见。狄仁杰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横山长老，你似乎不是扶故部而是垌鲁部的长老吧，那就请你放开扶在阿史那铁真首领后腰上的手，让他们部落的人自己来扶。”
他又是一口叫出了这个人的姓名。
横山脸色一变，手臂微抬，似乎想动手，但尉迟真金忽然睁眼，神情冰冷中带着不屑的向他看过来，横山顿时一滞，放下了手臂。他自忖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慢慢的架着阿史那铁真站了起来，笑道：“九部之人都是喝着草原上的水长大的......”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一阵震颤，帐外的黑夜也似乎淡了许多。
天似乎开始亮了。
来回猛然向帐外看过去，神情变得有些不安。他是将门出身，从微弱的信号足以让他判断出有一场大战正在激烈的进行。
横山也察觉到了，他心中有些慌乱，有些惊惧。还有狠意：“狄大人，原来你们口中说是来宣旨，其实是把我们这些首领长老骗来此处，趁机偷袭我们部族！”
这话一出，帐中立刻骚乱起来，看向以尉迟真金和狄仁杰为首的一众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尉迟真金冷冷哼了一声：“蠢材！”
来回看到狄仁杰手按在了尉迟真金的手上，似乎在阻止他继续骂下去。
尉迟真金果然不在说话，只重重哼了一声便罢了。
狄仁杰的声音清晰有力的在帐中响起：“都兰部和启民部明里向天可汗上书请求内附，以渡今冬，暗里却与吐蕃勾结，定下了趁唐军护送之机里应外合一举占了安西四镇。约定子女玉帛粮食畜牲归两部，土地归吐蕃。”他说着也向帐中人扫了一眼，他的眼神和尉迟真金不同，却同样让帐中人心神一惧。尉迟真金的眼神如刀似剑，锋利的让人心生畏惧，狄仁杰的眼神看似温和，却似带有无形的威压,让人心口不由的沉沉的,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狄仁杰声音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天可汗虽然仁慈，却不会拿自己百姓的血肉来喂豺狼。”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和，眼神还是很清透，清到没人敢和他对视。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所有人心底最隐秘的私藏，所有的私心在这双眼睛看来时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尉迟真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狄仁杰的眼睛如果说是莲座上的佛看穿了一切，无人能欺，他的眼睛便是护法的韦陀，无人敢欺——威猛而毫不留情让人心生恐惧。“诸位打的好一手算盘，两边不得罪，两边讨好处。不错，现在是有一场偷袭，不过不是唐军偷袭七部，而是都兰部和启民部联合了吐蕃偷袭安西大都护府驻军，只是听这声响，安西都护府没有落了下风。”
什么没有落了下风！
帐中的人那个不是人尖子，一听就没明白了，这是唐军一早就得了情报设好了埋伏专等着吐蕃人和都兰部启民部往里钻！
横山更是脸色急剧变化着，手也不由往前顶了顶。阿史那铁真闷哼了一声，顶着他后背的短刀的刀尖已经刺入了他腰间的肉中。
一点鲜血缓缓的渗了出来。
横山刚要张口，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哨响。
尖锐的刺耳到极点似乎要撕破耳膜。
三声，一长一短，又是一长。
横山的脸色先喜后惊：这狼牙哨箭的他还有其他潜伏着的人和吐蕃相国陵钦约好的，只要这哨箭响起，就代表着吐蕃军已经得手，他和其他潜伏的人立刻暴起发难，一扫诸般反对势力。快刀斩乱麻般解决了亲唐势力，逼余下七部归顺吐蕃，合兵后攻打唐朝，纵然不能一举灭唐，也要大大的啃掉一块肥肉来，最好能重演昔年的渭水之盟或者更早的白登之围。
他们喜欢汉人的美女，更喜欢汉人的布帛粮食，但他们喜欢称臣，他们喜欢汉人王朝乖乖的把这些东西送来。
而战争就是最好的手段，只要打服了他们，那些柔弱的汉人就会送上这些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为什么这哨声响起时，那个看起来很深沉的狄仁杰会露出喜色？而那个尉迟真金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笑容。
尉迟真金看向来回：“来将军。”
来回不由自主的执手为礼：“尉迟上将军。”
尉迟真金直接下令：“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带上本部人马前往银山听从安西都护郭将军号令准备围歼叛逆者！”
围歼！这两个字足以震的许多人心惊！也就是说强弱之势已定，胜负已分，而唐军所要做的就是赶尽杀绝！只是尉迟真金为何如此肯定战争的局势，还要送这样一份大大功劳给来回？
尉迟真金虽是金吾卫上将军，但是位属禁军，原本号令不到边将，只是他手持圣旨，来回只得尊令。但他迟疑的向帐中看了一眼。
狄仁杰看出他他心中所忧 ：“来将军尽管去。沙陀忠所率的精骑就停留在一里之处。”他微笑着：“我和尉迟将军虽然只带了三十骑千里而来，可没有说我们只有这三十骑可调遣。”
来回突然间冷汗满背，心中惊惧难言。他有些庆幸自己没轻举妄动，没有妄自尊大。这一刻他无限感激叔父对他的磨练。他向两人行礼后出帐发出了号令，马蹄声响中，居然真的率兵离开。他也自知，这一去便再无摇摆可能。所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该息去了。
得得的马蹄声疾风暴雨般响起又远去，帐中人有人在心底轻轻松了口气，有人却是心沉的更很了，沉的近乎绝望，有的却不怎么在乎。
狄仁杰的眼睛终于看向了横山，他细长微眯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不知道横山长老的身份是前朝那位后裔？”
横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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